【影評/心得】2017 (美) [Blade Runner 2049]/[銀翼殺手 2049]-用科幻包裝的生命哲學

IMDB: 8.6 (連結)

簡評:

作為續集很好的延展了前作的故事，且不管是在背景、角色塑造、場景建設、音樂性、畫面的安排上我覺得此片都不負眾望，甚至有青出於藍的傾向。

當然最重要的是此片也延續了前作一貫的主題性，人何以為人，生命意義是奠基於甚麼之上?
這樣的問題持續的衝擊觀眾，帶來的哲學探究的意味仍然很深。

因此這片值得一看，但是個人強烈建議第一集先看過，否則感觸應該會減弱許多。

==========以下有雷==========

[從1982到2017，從2019到2049] 

這部片我覺得最有意思的還是橫跨了35年終於有續集，同時也將時間軸拉遠到前作世界裡的30年後。

在前作中可以看到許多對於未來的想像，現在回頭看那些場景有些顯得非常可笑，例如空中載具裡面的電腦那個操作系統跟dos差不多。

我想20年後再來看本片，八成也是一樣的感覺吧，那些對未來的美好憧憬竟然趕不上人類實際進步的力量，就這點來說人類還真的是有偉大之處。

但是科技會產生巨幅變化，人性卻不會。這也是為什麼現在回頭看<銀翼殺手 1982>還是可以感受到它的經典之處。

而本片這次非常明顯的要延續前作的氛圍，雨天、黑夜、昏暗的光、死寂的味道以及不可言喻的絕望感。

不過隨著K的任務擴展，這次除了陰暗濕冷的洛杉磯以外還到了更多地方，有點打算將這個末日世界慢慢揭露的味道(也就是說，還有續集?XD)。

這包括了一開始超密集的蛋白質養殖場，遭廢棄的Las Vegas等。讓人對這樣的世界有更多的興趣與期待。

另外場景設定也延續了之前的風格，像是巨大的立體投影、滿天飛走的空中載具，還有意味不明的日文設定。

前作中出現日本元素的一個原因據說是因為那時候日本經濟開始擴張，因此編劇或場景製作人當時認為未來的美國一定也會某種程度被日本文化給貫穿。

不過個人覺得到了本作這些日本要素大幅減少，取而代之是更多異國文化。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敏感，這些異國文化(其實包含前作中的日本元素出現的場景)，大部分都是跟貧窮、落後街區相連。

除了顯示人類末日的頹敗感之外，這也許某種程度也暗示了在區分人類與仿生人*之間的差別時人與人之間還在持續性地區分彼此吧。

這也讓Joshi說得話更為刺耳:

The World is built in a wall that separates kind. Tell either side there's no wall... You bought a war.   -Joshi

*雖然replicant翻譯成複製人較為正確，但是很明顯片中的replicant並非人類的複製品，而是基因工程做出來的人造人，因此這裡統稱為仿生人。

[延續前作的哲學探討]

在現實世界裡，離前作故事開始的2019年只差了兩年，眼看那個充滿末日危機且人類有能力製造仿生人的世界是不會到來了，那麼續拍本片的意義又在哪裡?(好吧，除了再賺一筆之外)


我想這個答案很明顯，就是透過本片想繼續追問觀眾前作懸而未解的問題: 仿生人跟人的差別在哪裡? 當仿生人有了自己的記憶、情感、甚至是自由意志之後，差別又在哪裡?

其實雷利史考特在<普羅米修斯 Prometheus>中就已經問過了，但那時是用人類視角，詢問上帝創造人類的目的是甚麼。

但是如果套用到同樣的框架下，我們是否也可以詢問，當人類有了記憶、情感、自由意志之後，他跟上帝的差別是甚麼?

誠然，人類在自己的想像中將上帝模擬成無所不能的存在，因為人類是不可能接受自己是被跟自己類似或同樣的生物所創造的，那會失去人類的優越性。

也正是這個優越性，強迫本片的人類一定要將自己與仿生人作出劃分。但這也產生了巨大的矛盾，除了仿生人與人類在外觀上越來越難分辨之外，實際上在多個面向上仿生人可能比人類更佳優秀。

也許對觀眾來說，人類與仿生人的差別並不是個問題，問題在於到底甚麼時候仿生人才要全面的反抗?

這就是這個續集的重點了。當仿生人看到奇蹟，也就是仿生人也可以生育的時候。

[為什麼會生育是如此重要?]

我想主要是三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很顯而易見，就是當仿生人不再是被創造出來的話，他們也就不再是誰的所有物。

也因此仿生人大軍才要緊緊抓住Ana不放，因為這等於是他們的救世主，類似<駭客任務 The Matrix>裡Neo的存在。

第二個原因，在前作中，Nexus 6系列只被賦予了4年的壽命(也就是說，福伯不是Nexus 6系列XD)，據Deckard長官Bryant所說，這是給人類一個保險機制。

到了之後的Nexus 8系列，仿生人才開始有了自然壽命。

到了Nexus 9系列，仿生人的壽命又再次受到限制，這次是買方想要它多長就多長。

所以我們理解除了Nexus 8之外，其他型號的仿生人壽命是被人為決定的。要打破這個規則基本是不可能。

即使以人類來說，延長壽命這種事在如今仍然是天方夜譚，因此人類自然而然以生養子嗣作為替代延續生命的一種形式。這對仿生人來說也未嘗不是一種可用的手段。

而在生物學上來說，生命的意義在於創造繼起之生命(某個光頭佬也說過)，在於自我基因的延續。因此生育在某種程度上與生命意義產生了連結(當然這不是一個若P則Q的關係，因此反論是不成立的)。

而生命意義又跟第三個原因有關，K在片中跟長官Joshi說了，我無法去殺被生出來的小孩，因為他們是有靈魂的。

這是否代表仿生人自我認知是不具有靈魂的?那麼話說回來，靈魂又是甚麼呢?

要探討這個問題，不管是本作還是前作線索都不足，但目前勉強可以說仿生人(或至少K)認為，若是被生出來的，有了後天記憶，再由記憶衍生出來自然情感，最後帶到由情感的愛而生出後代，整條線串聯起來的話，是有靈魂可言的。

所以K認為生命的意義建基於記憶之上，真實的記憶代表了靈魂，而他對自己記憶的註解則是:

I have memories, but I can't tell if they're real.  -K

因此他找不到自我認同，因為他的理解是往錯誤的方向。

這也是為什麼當K誤以為自己是Rachael之子時，顯現出興奮的情緒，因為那是一種特別，他的記憶是真實，他的存在就被賦予意義。也因此當他後來知道真相後陷入絕望，因為他又再次不解自己存在的理由。

直至他終於認知了個體存在的意義是自己賦予的，因此他選擇了幫助Deckard去找女兒，用文言文式的說法，完成了這個願望的K已然得道，所以夕死可矣。

那麼回過頭來說，生育真的重要嗎?

對於一群仿生人而言，精神意義大於實質意義。若要在能否生育裡尋找自己存在的理由其實猶如緣木求魚，因為那理應是內化而非向外尋求的東西。


同樣的命題，K在遇到Deckard的時候，問他的狗是真實的嗎，Deckard回他說你自己問牠。

再次說明生命的真實與否、意義有無並不取決於形式，而取決於個人的自我認同。

[那麼，其他形式的存在也是生命嗎?]

最後，如果K的生命無庸置疑的是有意義的話，片中的Joi又是如何?

我想這個問題會更加困難，片中沒有解釋，甚至也沒有表現出Joi"本人"是怎麼想的。

Joi困難的點不僅只在於沒有實體，而是連有沒有自由意志這件事情都很難回答，因此這個問題比起問仿生人跟人類的區別，更加不著邊際。

但是個人覺得作為另外一種形式的存在，至少K接受了Joi是一種真實，甚至妓女Mariette在跟Joi同步的時候感覺她也接受了。

而在Joi決定跟K一起行動，並將所有資料傳輸到投放器上時，頗有突破了原有程式設定並帶有自由意志的味道，也因此最後的那句我愛妳才會讓人感到淒美。

而Joi的角色界定也在此突顯，如果生命是有分階層的話，也許最上層是不知是否存在的神，而後是神創造出的人類，再來是人類製造出的仿生人，最後是由電腦程式建構出的虛擬人格。

但，假如生命是沒有分階層的話呢?

我們將從哪裡開始將他/她納入生命的範疇呢?

我想這是本片最終拋出的一個可能永遠都沒有解答的問題。